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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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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崢度過了一個相當回味的夜晚, 雖然大半夜沒睡,然而整個人竟然並不覺得疲憊,相反除了有些慵懶外, 整個人精神狀態非常飽滿,連高遠都用“光彩照人”酸溜溜地形容他。

而因為在社區工作的尾聲期間,傅崢已經開始有意識地交接正元所的新工作,如今自己的團隊選拔按照此前的標準進行了最後一輪面試,並且公示了相關名單,也同時公布了計分標準, 七七八八,幾乎已經可以正式入主正元所了。

雖然在人事上還沒正式公開,但因為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和交接工作,傅崢並不再避人耳目,因此他就是新來的大par這件事, 已經算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

對此,高遠的反應最是酸溜溜:“當初我入職的時候怎麽沒人要給我開什麽歡迎party,行,到你就有了?還說什麽是時代變化了, 所以要跟進時代步伐,現在大家都開歡迎會, 得了吧,還不就是看你那長相?要入職個頭禿肚子大的合夥人, 我看他們開不開!”

高遠越說越心酸:“還說不是看臉, 這都多少小實習生過來暗戳戳朝我打聽你是單身還是不單身了?以往我剛進正元的時候也還是單身呢!怎麽就沒人關心我給我介紹對象!”

傅崢坐在高遠辦公室裏,雲淡風輕地喝茶:“告訴他們我不單身就行了。”

“得了吧, 你這招蜂引蝶的臉,人家可能還等著你分手變回單身呢!”

“那就說, 快結婚了。”

高遠這下來了精神:“你和寧婉要結婚了?”

“早晚的事。”

高遠簡直驚呆了:“你做事都是這種坐火箭的速度嗎?我還沒來得及給你介紹對象,你已經脫單了,現在又這麽篤定以後要結婚,是不是下次就要告訴我你都生孩子了?”

“也不是沒這種可能,你提前準備好紅包總是沒錯。”傅崢笑了笑,“成功人士不浪費時間,談戀愛結婚生孩子都是一條龍走綠色通道快狠準高效率的。”

兩個人又互相調侃了兩句,這才回到了正題。

一講起正經工作,高遠的表情就嚴肅了起來:“你這次是認真地要取消我們所裏人才池的制度嗎?”

“是的。”傅崢放下了茶杯,語氣認真,“現在有太多像寧婉這樣的年輕律師被浪費在人才池裏了。我看見了一個寧婉,也伸手拉了一把寧婉,可還有那麽多別的年輕律師呢?沒有人看見,默默無聞消耗著,也毫無希望未來能進入團隊上正軌地走上執業道路。”

“這是沒錯,可人才池一旦取消,這些剩餘出來的年輕律師,所裏難道都裁員裁掉嗎?要知道我們的團隊現在消化不了這麽多的年輕律師,這些律師你讓人家何去何從?現在經濟也不行,競爭又激烈,原本這些律師待在人才池裏,好歹還有固定的收入,但你要取消了這個制度,他們又無法進入合夥人的團隊,那還怎麽處理?”

高遠中肯地分析道:“不信你可以做個民意調查,可能80%的人才池律師不願意解散人才池,一解散,連原本的收入保障都沒了,身份也變得更加尷尬。像寧婉這樣認真的確實不是沒有,但像她這樣有資質的也並不多,寧婉可能通過兩年的社區基層工作經驗就能達到如今的成長,但更多人才池裏的律師需要更久,如今他們並沒有寧婉這個成色和品質,你讓他們往哪兒去?”

“我原本也一直沒想到人才池怎麽和平過渡到徹底解散,但前幾天和寧婉聊天,倒是有了點靈感。”傅崢頓了頓,“我準備在正元所裏專門組建一個社區律師服務團隊,沒有被合夥人團隊吸納的人才池律師,可以選擇進入這個團隊。”

“我在社區待了這麽久,發現基層其實有大量的民事案源,只是大部分成熟律師並不願意接這類案子,因為性價比低,收益低,但年輕律師,多去接接這樣的案子,會成長非常快。”

“只是大部分年輕律師,都在律所的中下層打拼,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物質條件去接這樣的案子,即便是心有餘,也力不足,但如果我們所裏,能拿出一定比例去補貼年輕律師辦理這類社區案件,讓他們既有案可辦能得到實際的鍛煉,又不用愁收入,其實是很一舉兩得的。”

這下高遠也反應了過來:“你的意思是,把人才池制度取消,這些富餘的年輕律師,可以讓他們去對接社區,辦理社區案件,而所裏給予一定補貼?至少維持原本他們在人才池裏待著時的待遇?”

“對,如果辦的社區案子多,雖然都是小案,但累積一下的話律師費說不定也還算可觀,加上我們的基本補貼,收入甚至能有很大提升。”

傅崢笑了笑:“你也看到寧婉了,她從來沒有系統的帶教律師,也不是名校背景,但只要努力,在社區案件的大量實操歷練下,如今完全能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律師。目前的人才池制度,除了讓每個年輕律師虛度光陰之外,有什麽意義呢?還不如讓人才池裏願意拼搏不怕吃苦的律師去基層好好體驗,等大量案件積累下來,水平能力都上來了,即便不在總所跟著合夥人團隊,光靠著自己在社區案件裏積累的人脈,自己甚至也可以獨立辦案,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完全可以養活自己了。”

“你這方案我不知道別的合夥人同意不同意,但是律協肯定愛死你了。”高遠挑了挑眉,“社區一直缺律師,前幾天律協那邊還和我說能不能讓我們所擴大幾個社區的服務範圍呢。”

“之後等我正式入職,可以先開個會,當然,我不能要求別的合夥人都按照我想要的來,都願意分出自己收入的部分去補貼這個計劃,但我自己肯定會以身作則,拿出我收益去支持這個制度的運轉。”

高遠沈吟了下,然後想到了新的問題:“其餘合夥人未必不同意,但問題在於,你這樣辛苦花錢培養出年輕律師,但年輕律師一旦能獨立辦案成熟起來了,很有可能就跳槽走了,這不就變成我們在給別的律所培養競爭對手嗎?而且給補貼又不是職業培訓,還不能簽培訓協議。”

“那留不留得住人,就是我們所裏的問題了。”傅崢笑笑,“正元所不是正好改革下嗎?要是工作環境、待遇、理念各方面都很契合,相信多數年輕律師並不會離開。”

“就算離開了,總之也是流向容市別的律所,但至少一個成熟律師不會為生活所迫轉行去賣保險或者做別的,總之體面地養活自己沒問題,所以也算是避免了法律人才的流失,對於豐富容市的法律生態環境來說,不是壞事,畢竟法律市場競爭越充分越激烈,同個市場裏律師得到的鍛煉也越豐富,法制的未來才越清晰,本來我們法律人,除了自我,也該有些悲憫的情懷和家國的概念吧。”

高遠終於繃不住了:“傅崢,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傅崢嗎?”

傅崢挑了挑眉:“怎麽了?”

“就覺得,你真的變了很多。”高遠頓了頓,繼續道,“感覺你去了社區以後,真的變了。”

傅崢笑:“那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高遠認真地想了想:“對別人來說是變好了吧,更有社會責任感,沒那麽精致利己主義,也更有悲憫情懷關愛年輕律師,甚至關心中國未來法制建設了,怎麽說?就是更有溫度了;但對我來說,變壞了!”

“嗯?”

“分管人事的是我,你想出社區律師服務制度代替人才池制度,又要保證這些年輕律師被我們培養出來後不跳槽,可不是給我出難題,讓我出臺更好的福利待遇和職業發展制度嗎?否則我們花了大力氣培養了這些年輕律師,結果最後這離職率一看,別的高夥可不得對我有意見嗎?所以你這不是把我往火坑裏推嗎?我頭發已經不多了!”高遠一邊說,一邊苦惱地抓起本就不多的頭發來,“真是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啊!”

只是話雖這麽說,傅崢知道,高遠是全力支持自己這個方案的,雖然已到而立之年,但高遠心裏對法律行業的那點熱血和信仰,並不輸給任何人。

傅崢也從沒想到,自己到這個年紀,竟然還會改變,他想到帶給自己改變的人,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傅崢這個要取消人才池的計劃雖然還沒徹底落實,但很快,正元所裏就有了關於這事的小道消息,除了將得益於這個計劃的律師外,情緒起落最為激烈的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陳爍。

陳爍出院後,此前砸狗的肇事人特地過來道了歉,買了水果花籃,並且賠償承擔了一切費用,事已至此,本是個挺好的結局,可惜陳爍高興不起來,沒什麽彌補得上寧婉中途被人撬走的悲傷。

陳爍得知傅崢和寧婉在一起這個消息後,是沈寂了幾天的,然而他很快振作了起來,在一起談戀愛又不等於結婚,傅崢都三十了,和寧婉很可能因為年齡有差距三觀也不一致,最後談著談著就掰了,這也很正常,本來很多人就熬不過熱戀三個月,新鮮感一沒,問題就都暴露了。

而自己正年輕,只要他們沒結婚,只要自己沒死,就還是有機會的!

陳爍一想明白這事,又重新振作了起來,他覺得不能再繼續在家躺著了,雖然要休養,也應該早點回歸所裏沒事去轉悠轉悠,寧婉現在已經從社區去了總所,這兩天聽說新來的大par也會隨即入職,而此前大par的錄取名單裏,可沒有傅崢,陳爍一想到這事,就忍不住在內心感恩這位大par,真是火眼金睛,一下子把傅崢這種老東西給踢出去了,這樣總所就沒有礙眼的傅崢了,等自己恢覆好了,再申請從社區調回來,就又能和寧婉在一起朝夕相對了。

而傅崢?呵,就讓這討厭的家夥留在社區發黴吧!

陳爍如今因為受傷,所裏給批了長期假條,不需要去社區,也不需要去總所,但他想著見寧婉,還是一瘸一拐長途跋涉,艱難地頂著打了石膏的手去了總所。

可惜寧婉不在。

“寧婉啊,剛跟著她老板見客戶去了。”

一聽寧婉如今上了正軌已經跟著大par幹起活來了,陳爍的心裏也忍不住替她高興。

而自己幾天沒來上班,所裏可真是風雲變幻。

同事們關心了完了陳爍的恢覆情況,就說起了八卦――

“這次改革真是空前!”

“是啊,人才池制度確實可以早點廢除了,這新來的大par挺好的,一上來就大動作!”

一聽這個,陳爍也有些好奇,他對人才池制度也一向不認同:“這確實好!”

其餘幾個女同事也立刻附和起來:“那是!這大par真的好好啊!而且好帥啊!超級帥的!”

帥?

陳爍心裏有點疙瘩,難道沒了個傅崢,新來了個帥氣大par?寧婉每天看著的話,容易產生崇拜吧?而且被形容帥的話,難道很年輕嗎?

他裝作不在意地問道:“很帥嗎?”

“你不是知道嗎?”女同事一臉疑惑地看向了陳爍,“你們在社區共事了那麽久,有多帥你不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啊?”

陳爍是真實地疑惑了,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太行了。

“就傅崢啊!”女同事丟了個調侃的眼神給陳爍,“你該不會還不知道他身份吧?”

陳爍一瞬間覺得整個人有點木木的,他下意識幹巴巴開口問道:“傅崢怎麽了?”

“以後可要叫傅par啦!他就是新來的合夥人呀!哎呀,還搞那麽低調,跑去社區幹了那麽久,林盛說他還和你們打過籃球呢,說球技超級好,而且特別關心別人感受,就不是那種一門心思自己閃耀的人,還挺有親和力的,林盛他們可激動了,說大par人高腿長技術好……”

技術好個屁,那叫騷!親和力?不存在的,那叫白蓮花滿級的裝!

“以前是偶爾有幾次我見到過他來總所,好像是去找高par的,當時我還以為就是社區那邊的實習生來幫高par什麽案子上打下手的呢,就覺得好帥好帥啊,差一點就去搭訕了,哈哈哈,不過還好沒有,不然我就完了,竟然妄圖想對合夥人下手,真是膽子肥了……”

你咋沒早點下手呢?早點下手他就不會對寧婉下手了!

女同事是越講越來勁了,可陳爍一邊內心忍不住狂暴吐槽,一邊心是越來越拔涼了……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造化要這麽愚弄他,自己被狗砸了一次下以後,傅崢先是變成了寧婉男朋友,結果好不容易自己振作起來決定默默等待,傅崢又搖身一變成了新來的高級合夥人、寧婉的未來老板?再下一次,是不是就是傅崢又鳥槍換炮,變成寧婉未來老公了?

女同事還在八卦著:“他在社區那麽久都沒說自己身份?那你和寧婉豈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地情況下和人家高夥共事了挺久?你們沒做什麽事得罪人家吧?”

陳爍還沒來得及回答,就有人搶著答了:“沒有,我聽寧婉說,陳爍和傅par關系可好啦,就差穿一條褲子的那種,就兩人第一次見,就一見如故了,立刻加了好友,聽說私下興趣愛好也相投,還有很多共同話題呢!”

陳爍恨不得起來咆哮,我們沒有共同話題!真的沒有!唯一勉強要算有,那就是寧婉!但這個話題上,自己和傅崢有不共戴天之仇!

只是眾人完全沒意識到陳爍平靜面目下洶湧的情緒,這麽一邊聊著,一邊就眼神艷羨地看向了陳爍:“聽說你這被狗砸了,還是傅par親自奔走替你維權的呢!陳爍,你這可要好好感謝感謝人家!”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絲毫沒意識到陳爍的臉已經越變越黑。

感謝?怎麽感謝?感謝他趁著自己躺在醫院就對寧婉下手把寧婉拐走了嗎?

要不是已經找到了扔狗的元兇,陳爍甚至要陰謀論地覺得這條狗都是傅崢派來搞自己的。

要傅崢就是個三十歲的實習律師,陳爍還挺有信心打敗他,等著寧婉和他分手的,可如今這男人變成了成功高級合夥人,陳爍只覺得自己越想越氣越想越淒涼。

這破狗,怎麽就沒把傅崢給砸了呢!

陳爍越想越傷心,也不知道傅崢這白蓮花靠什麽營造了這麽一副好口碑,如今竟然是一片交相稱讚,陳爍試圖讓同事們理智下來:“其實傅崢他不是你們說的那個樣子……”他委婉道,“他這個人……就……你們懂我的意思吧?”

現在傅崢是老板了,自己就算說他壞話,還不能明著來了,但以大家對老板的戒備程度,自己如此點到為止,也應該是足夠了。

眾人果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懂了懂了!”

而就在陳爍終於有種戳穿了白蓮花真面目的揚眉吐氣情緒時,只聽大家繼續道――

“傅par比我們形容的還要更好是不是?更親切!更真實!更帥!更平易近人!更關愛下屬是不是?”

“……”

陳爍覺得自己一下子蒼老了,他決定好好回家躺著養傷,因為繼續再在所裏待下去,傷不僅應該好不了,人可能也要沒了。

而對傅崢要取消人才的計劃,除了陳爍外,另一個情緒波動最大最激動的,就自然是寧婉了。

這天晚上和傅崢一起吃了飯,牽著手沿著河邊散步時,寧婉忍不住問起來:“那個社區法律服務制度,真的要落實嗎?”

“恩。可能一開始會不成熟,但總是不斷摸索完善的。”

寧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那我有個想法,如果以後這個社區法律服務團隊更成熟了,是不是還可以做出細分?比如針對不同的類別化案子,建立專門的團隊?”

此前其實寧婉就一直在想這件事,而傅崢的行動和此刻的溫柔眼神給了她動力,雖然想法還很稚嫩,但她還是想要講出來:“我想了想,社區給了我很多成長,就算現在我已經可以加入你的團隊了,但確實很想做一個不忘初心的人,我……如果未來時間有餘裕,我很想組建一個家暴法律援助團隊,我自己出錢當辦案經費就好。”

“這類案子因為是婚姻類別,很多時候會吃力不討好,也會遇到像舒寧案初期當事人反水的情況,何況另一方有暴力傾向,幫著打離婚官司的律師可能都有人身危險,所以大部分律師並不喜歡碰,也不能真的理解被家暴的當事人。”寧婉的語氣有些急切,“有時候這類案子裏,是需要心理治療幹預的,所以我聯系了趙軒,問他之後願意不願意一起來業餘做點事,他也同意了,對這個項目很感興趣……”

“所以你想建一個更專業也更能幫助家暴受害者的法律援助團隊?”

“恩……”寧婉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可能想法有點幼稚也可能太天真了,實際操作起來可能也不容易,你要是不讚同也沒……”

“好。”傅崢卻並沒有任何意見和指責,他說好,沒有任何但書,無需任何冗雜的言語。

“你真的覺得很好嗎?”

“是的,我覺得你想的非常棒,完全有實踐的意義。”傅崢笑了笑,“唯一最需要的就是資金,這種時候,我就感謝自己埋頭努力工作了三十年,算是有所積累,能在自己女朋友需要的時候,給她實現夢想提供資金支持。”

傅崢頓了頓,然後補充道:“我自己的錢,私人投資,所以即便所裏不同意也沒關系。”

他給予了寧婉百分百的認同、信任、支持以及自由。

寧婉看向傅崢溫柔的眼睛,心裏是平和的溫暖,愛是熱切沖動的,然而愛裏深埋著的情緒卻是柔和而並不會灼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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